蝴蝶断翼,自上空坠下,在她睁大的眼睛中划过一道流光,像流星坠落。
他即将死在她眼前。
其实他早该料到今日的。
从相遇时百目鬼惨死到再遇,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失足下坠,命运在为他的结局埋下伏线。
他杀死百目鬼,他刺向江迢遥,后来是苗疆少年,或是无辜的云烟镇居民。
动心之始,夜色中的残月凄清,街巷空寂,萤火困于囹圄,煎熬中等待死亡。
动心之末,她错认爱人,他道心破碎,百年修为即将毁于一旦。
他们的相遇相知,从始至终都是以他的下坠为代价。
在凛冽的风中,在无限坠落中,他忘却了一切,前世、今生、名利钱权。
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他死在韶宁的眼前,她应该会记很久。
即使他的灵魂没有化作星子,只是污泥里的一粒尘。
即使没有承载永生的孽海天河,只有一笔添一笔的无用骂声。
即使如此,她还是会记得他的吧。
他贪得无厌,希望能在她记忆中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韶宁。”
情字难言,温赐启唇欲语。
血液迸溅,他死在她眼前。
温赐倒在血泊中,悄无声息,面上全是血液,瞧不见帝心劫原本的模样。
他偏过头,未阖上的眼看向哪一方。
承平宗弟子走至他身前蹲下,探了探鼻息,摇头:“断气了。”
第159章 这是什么?道貌岸然反派宫主?捡一下。
韶宁心跳一滞。
手中水晶球落地碎成几瓣,死去的萤火虫零散落到洲渚细流间。
她还欠他十二只萤火虫。
萤火顺水而去,她迟到的哀思如泉倾泻,流淌在心间,涓涓无穷尽之时。
可是温赐已经死了。
他用义无反顾的结束,换取她刻骨铭心的开始。
彼之所终,吾之无穷。
主持的承平宗新任掌门面色暗沉地盯了她一眼,招手让弟子收尸。
“丢到深渊。”
上界一贯如此,什么东西都往深渊丢弃。
温赐已死,让禁忌主为她师尊收尸,不失为一桩好事。
见弟子将他尸首收起来离去,韶宁遽然梦醒,拨开人群往后走。
江迢遥拉着她的手一松,温赐罪有应得,受完刑且已经丧命,他无权再干预韶宁的选择。
她在上界等了片刻,直到承平宗弟子离去,才在深渊落地,四处寻找温赐的尸首。
神识顺掌纹裂开,一根根浅色红线窜向各方快速找寻。
她的修为不够,神识只能笼罩小小的一片区域。
待神识有了回应,韶宁顺着逶迤红线,拨开带血的草丛。
她没找到温赐,只找到一株带血的无悯草。
纯白色小草根茎纤细,叶尖如柳叶,叶子下那朵浅蓝色花苞开了,花瓣染着血,纯洁靡丽。
她捧起小草,不知道为何花开了,但是无悯草确实毫无生机。
韶宁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捧着小草往外走,心头空落落地不知所以。
她想,现在应该先把它带到白玉京。
然后呢?下一步是下葬。
一抔土下去,温赐就真的死了。
韶宁鼻尖一酸,她很少经历生死离别,面对惨烈的事实手足无措。
后跟来的商陆嘴笨,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平静地陪着她绕过杂草丛生的小道。
走到开阔地时,韶宁困在眼眶内的热泪滚落,她颤抖着指尖指向树边的惊鹜。
他正在挖坑,不一会的空档,已经挖好了四四方方的坑。
惊鹜目光落到她掌心无悯草上,“哦,挖大了。”
韶宁恨不得掐晕这个弟弟,然后把他焊死在刚挖好的坑里。
惊鹜伸手过来准备埋草,被韶宁拍开,她红着眼眶拒绝:“不要。”
她力道很重,在他手背留下一道红印。
惊鹜不高兴,人死了难道不该下葬吗?
这都是念在韶宁喜欢温赐的份上,不然都丢给史莱姆啃食。
以前他做错了什么,皇姐都从不动手打他。这还是第一次。
他压着不满,“不下葬留着做什么?还是你接受不了他死了?不过是自欺欺人。”
“留着净添伤心,葬了一了百了。”
惊鹜不懂人情间的弯弯绕绕,以为都能一刀两断断得干净,不知道多是如水仇怨,抽刀断水水更流。
他觉得既然温赐的死让韶宁伤心,那把温赐的尸首埋了,时间一久她就忘了。
他未落红尘,不解何谓‘爱而不得’。
一直站在韶宁身侧的商陆未语,直到目光看向无悯草的蓝色花朵。
他动动唇,想劝说韶宁把它埋了,但是知道韶宁爱上温赐后,又担忧她因爱而不得而难过,最终选择了沉默。
韶宁捧着手里的小草掉眼泪,惊鹜用法力卷走她手中无悯草准备下葬。
深渊外围的大部分都去了白玉京,把他埋在这里,和她之前亲手做的几个牌位一起,倒不用担心有生物来打扰。
一抔接一抔的土覆盖了小草,渐渐看不见它的身形,韶宁垂着头滴答掉眼泪。
她止不住眼泪,潸然泪下时准备用捂住脸,忽然感觉裙摆被什么东西攥了攥。